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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土著」李瑞清的上海飲食故事

文:秦少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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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著名書法家李瑞清(1867-1920)的籍貫一般寫作江西臨川,實際上,李瑞清是地地道道的長沙「土著」。他生於長沙、長於長沙,他的父親李必昌在湖南為官三十年,他的岳父余祚馨為常德人。1891 年,李瑞清24歲,參加湖南鄉試,考取第一。此時,有人攻擊他「占籍」(類似如今異地高考),李瑞清才憤然將籍貫改為江西臨川,此後從江西考中舉人,進而考取進士,但他的整個朋友圈主要還是湖南人為主。其中譚延闓和著名書法家、衡陽人曾熙就是他最要好的兩位朋友。在《譚延闓日記》中,記載了他和李瑞清大量的吃喝故事,值得湘菜研究者注意。

,考取第一。此時,有人攻擊他「占籍」(類似如今異地高考),李瑞清才憤然將

一、晚清大變局中,李瑞清靠吃喝來隱身

在書法、教育等領域的貢獻之外,李瑞清也以精於美食著稱於世。「清道人」「梅庵」之外,李瑞清最負盛名的外號當是「李百蟹」,相傳他一餐飯能吃上百隻大閘蟹。在《先從兄清道人行述初稿》中,李雲麾寫道,辛亥革命之後,「時局驟變,故麕集於滬者多顛連愁苦,相向無可通融。兄惟日躑躅中逵,常晝不舉火。同年僚友及諸門弟子漸有知者,不時佽給,得少供饘粥。又念知兄喜啖,日饜兄於滬北一小閩菜館『小有天』,至有為『道道非吾道,天天小有天』耦語嘲之者。兄賦性狷介,不欲累人,受饗給,必酬以書畫。」這段話指出李瑞清與飲食的三層關係:第一,李瑞清本身喜好飲食;第二,李瑞清在辛亥鼎革以後,成為遺老流落滬上,生活境況不佳,朋友及弟子於是邀請他宴會,以此周濟;第三,這其中又以一些著名酒樓如小有天為最,成為李瑞清經常性光顧的飲食場所;第四,李瑞清接受宴飲邀約,往往回報書畫,以示償還人情。

三十年,他的岳父余祚馨為常德人。1891年,李瑞清24歲,參加湖南鄉試

李瑞清的宴飲活動主要發生在1912年辛亥鼎革以後的上海,記載這種宴飲資料最為詳實而豐富的當屬《譚延闓日記》。在李瑞清的朋友圈中,一般人最為注意都是他與曾熙的關係,實際上,譚延闓也是李瑞清晚年密友。關於李瑞清與譚延闓相交之深,李雲麾《先從兄清道人行述初稿》中稱譚延闓「致力民國而猶不忘清室,於兄亦稱至友,情與曾埒。」也就是說,譚延闓與李瑞清的關係之深,並不弱於熙和李瑞清的交往。譚延闓與李瑞清關係相當親密,有時候還替李瑞清買彩票。事實上,根據《譚延闓日記》記載,曾熙曾在譚延闓家任教,三人之間情感甚深。辛亥革命之後,譚延闓一度任湖南都督,不久卻多次流亡湖南省外,其中居停時間最長的地方就在上海。聚集諸多政壇、文壇各色人物的上海灘,成為當時密集的人際交往場所,各種宴飲活動接連不斷。

1915年,李瑞清居住在上海北四川路全福里二衖一號,距離譚延闓威海衛路住所並不遠。對李瑞清而言,是不忘恢復大清;對譚延闓而言則是保護民國並致力於回湘執政。一些共同的目標和湖南人的同鄉之好,令他們頻繁走動,宴飲頻密。在1914年、1915年、1916年這三年,他們的宴飲活動最為頻繁。凡此,《譚延闓日記》均有詳細記載。

根據《譚延闓日記》記載,最晚在1911年,李瑞清就與譚延闓相識。彼時作為各省爭取鐵路國有的代表,李瑞清和譚延闓在北京相遇,一同參加各類宴請。1911年閏六月初四日《譚延闓日記》,「九時起,即以騾車赴萬生園,於、寶兩侍郎之招。至門遇寶瑞臣,遂同入薈芳軒。張菊生、傅增湘、方玉山、李梅菴、達受甫、李柳溪、劉仲魯、宋芸子、於晦若均先在。待張季直至十二時乃來,遂入席,仲魯自為主人於別室,因不入座。菜則政治官報館庖人,甚好。」此後,他們還在聚美樓、臨川會館等地聚會,並且已經開始切磋書藝。這種早期的交往為日後他們在上海重逢埋下伏筆。

兩人大規模的宴請,要等到1914年。彼時譚延闓居留滬上,而李瑞清在上海已有兩年多時間。《譚延闓日記》最早記錄兩人宴飲發生在1914年2月27日,「至小有天,俞壽丞招飲,梅庵已在,相見大喜,以所攜酒痛飲盡醉,菜實佳,不負所聞。出,同梅庵至筠庵家,病已愈,坐良久,乃歸。」俞明頤宴客,給兩位老友提供了見面的機會,兩人相見大喜。此後一直到李瑞清逝世,只要譚延闓在上海,兩人幾乎每周都有數次宴會。這種宴會的頻繁,在近代文人交往中也不多見。

他們的宴飲的緣由五花八門,有的是娶媳婦、做壽等日常宴飲,有的是某人差事等賀喜,更多的是無目的的聚會和邀約。有時候是補祝生日。有的是餞行。有的是請託辦事。有的為古人如錢南園做生日。為此,他們甚至組織一元會,類似團購吃喝,AA聚會。當然,應當注意的是,《譚延闓日記》並未詳細記載他們在宴會上談論什麼,但這些宴會顯然帶有某種政治目的,如1915年6月4日、5日,李瑞清接連宴請梁啓超,邀譚延闓等人陪同。這一系列宴飲活動與李瑞清等遺老勢力試圖復辟很有關係。

二、「團購」、AA試吃這種聚餐模式,100年前就有了

早在1913年,李瑞清已經在小有天等地多次聚餐。這種聚餐原因是由於詩社淞社常在此地集會。這時李瑞清的朋友如樊增祥等人曾經組織一元會的社團,這一社團是以定期舉行宴飲活動相標榜。當時報紙曾作詩諷之:「道道非吾道。天天小有天。(小有天。酒館名)書如少師怪,畫比石濤顛。白吃一元會,(樊山諸人有一元會,每星期一宴飲,群以梅庵貧,免其出費)墨摩兩鼻煙。」

一元會可能是上海流行的AA聚會模式。在樊增祥等人的酒局中,他們免除了李瑞清的會費。而到了在1915年,譚延闓等人組織一元會,李瑞清也是重要成員。3月8日的《譚延闓日記》,「晚六時,與大武、呂滿同趁電車至悅賓樓,陳伯言、俞壽臣、李筠廠、張子武、成習之先在,宗子岱後來,惟李道士不至。一元會今日開始,而菜極惡劣,欲以水餃致飽,餃復作豆油氣,勉強塞腹,殊不饜望。惟子武、習之同唱粵謳尚佳耳。」這個圈子的一元會開始時,李瑞清並沒有參加。3月16日《譚延闓日記》,「偕大武、呂滿步入子武家,伯嚴、壽丞先在,道士、李三、成習之、宗子岱後來。聞李三得海州厘局長,為之一喜。主人設食尚精,惟燒鴨不如曩日,人出八角,尚不及一元也。」5月7日,「晡,偕大武、呂滿步至子武家,子武今日生日也。俞三、聶四先在,聶旋去。偕張、俞同附電車至古渝軒,伯嚴先到,久候,道士、李三乃來,以一元會為子武稱祝,酒攜二種,菜有九餚,皆精美矣,已醺然而散。」此時,一元會已經作為一個定期組織公開為李瑞清的弟弟餞行。10月3日日記,「俞三偕成習之來,子武亦至,發起吃一元會,遂同往古渝軒,(車中遇聶三)六人去七元,而菜殊平平,可怪。」10月12日日記,「晡,偕大武、呂滿附電車往古渝軒,道士、俞三、梁鬍子、成習之先在,宗子戴先在,一元會也。」可見譚延闓等人組織的一元會,持續時間將近一年。聚會的地點不拘一格,悅賓樓、古渝軒等地均是聚會場所。宴會上常常「八簋一面」。而當時菜餚價格也多以人均一元為標準,故而不及或超過時,譚延闓都會在日記中記載。一元會的固定成員在六七人左右。只是不知譚延闓等人組織的活動是否免除李瑞清的會費。

此外,李瑞清還曾組織磨耳會。7月5日日記,「晡,偕呂滿至李道士家,過章一山,談頃之去。遂偕李、呂率旭君及惠甫之子至別有天,道士請客也。一山、子武先來,頃之,宣古愚、周美權、張逖先父子、蕭某、宋某,凡十三人,所謂磨耳會也。酒則吾所攜,又所謂黃湯灌在狗肚矣。菜多而廉,僅七元,道士之調度工也。」李瑞清組織的磨耳會也是文人雅集之一種。這一頓李瑞清請客,僅僅花費七元,每人僅需五角左右,足見李瑞清是調度有方的點菜高手。

三、他能捧紅上海灘的酒樓,搞起家宴也不賴

根據《譚延闓日記》記載,兩人共同品嘗過的酒樓包括小有天、古渝軒、別有天、式式軒、翠樂居、春華樓、多一處、一品香等滬上著名酒樓。其中又以小有天最佳。譚延闓公開聲稱小有天勝過別有天。小有天作為重要的聚會場所,鄭孝胥、沈曾植、姚賦秋等人也常在此宴請。自1914年以來,《譚延闓日記》頻繁出現小有天。宴請的嘉賓有譚延闓、譚澤闓、俞明震、俞明頭、呂苾籌、陳三立、成習之、袁思亮、聶其傑等。據蔣維喬、鄭孝胥等人日記,則有張元濟、陸費逵、王培生、宗子岱、繆荃孫、朱祖謀、徐乃昌、吳昌碩等等。這些人主要由三個圈子構成:一部分以譚延闓等人為核心,這是以湖南人核心的圈子;另一類如張元濟等人,則是李瑞清入股商務印書館的商務印書館群體;此外鄭孝胥、繆荃孫等人,則是故清遺老的圈子。三個圈子人員互相重疊,李瑞清均與他們有密切往來。

各家餐館均有特定的主顧,如吳學廉與鄭孝胥等人主要的宴飲場所就是式式軒等,因這些餐館各有招牌菜。式式軒、多一處為川菜館子,而李瑞清喜歡的則是椒鹽蹄膀。小有天名菜有白菜加利雞,古渝軒菜餚則以萵苣白菜聞名。故而小有天的名聲可能伴隨著李瑞清而越發響亮,甚至當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來到上海時,也聽聞這個店子是李瑞清捧紅的。

是地地道道的長沙「土著」。他生於長沙、長於長沙,他的父親李必昌在湖南為官

1916年月份,小有天甚至擴大經營規模,1月11日《譚延闓日記》,「小有天新移,新居宏敞過前,清靜不及。」此外,這些餐館已經安裝電燈,是十足的新派酒樓,只是有時候備用煤氣燈。這些聚會有的是個人單獨買單,有的是兩人合請。他們赴宴已改換新式交通工具,或乘坐小汽車,或乘坐電車,有時是步行。而李瑞清並不那麼窮困,他還在商務印書館、華昌公司等地均有股票。1916年1月31日日記,「道士入梁璧元股二千金,以千六百元請撥湘帑,今日始交割清楚也。」可是這種狀況禁不住龐大家庭的開銷。1916年5月30日《譚延闓日記》,「晚飯,小飲。既罷,汪九與大武、呂滿出,余與道士、曾九談。道士言家庭困難,狀至欲泣下,可哀也。道士去,已十時,遂寢。」

此外,不少宴飲也發生在家庭之中。如張其鍠家,1914年3月31日日記,「傍晚,余偕大武步至子武家,壽丞、呂滿先在,見張叔宜,今日余假子武家請客也。道士、恪士、雲台,惟張十四未出,鰒魚及鴨皆不如前日,悽然有別感矣。九時乃散。」此外,有些宴會也在陳三立家。陳三立家的廚子還曾在李瑞清家做事。有時在袁海觀家,1914年12曰1日日記,「已一時,遂偕大武赴袁海觀之約,既至,李梅盦、何詩孫先在,並見其第四、第五兩兒,皆歸自瑞士國者。入席,皆自製菜,以鍋貼及瓢兒菜為佳,家常便飯,羊肉、牛筋,非例菜也。酒甚不佳,遂不多飲。」1915年2月3日在陳三立家,「赴陳伯嚴約,成習之、俞壽丞先在,遇李道士兄弟於門,愙士最後至。入席,有十碗一盤,豐腆甘腴,勝館子多矣。余攜酒罄,乃進王寶和,乃至不堪入口,程度之相去豈不遠哉。」家常風味往往勝過餐館菜餚。而無論在哪裡聚餐,他們似乎都自己攜帶酒水。1915年2月4日,「步尋久之,乃得陳伯嚴屋,俞大、俞三先在,陳人仙、李三後來。又頃,道士乃攜酒肴至。半自製,半由陳庖,陳庖故李廚也。飲李攜酒,亦不甚惡,此自苛求之過。十二餚皆豐腴可食,盡酒五瓶,尚不醉也,九時乃散。」這裡可見,家宴中不僅自備酒水,還可以攜帶菜餚。此外,諸人家中均有廚師,這些廚師之間也時常流動。這種流動性也為增強飲食交流奠定良好基礎。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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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秦少油尊重原創,轉載請註明出處近代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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