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陳賡因病去世,妻子傅涯悲痛不已。原先,全家都住在部隊分給陳賡的那套房子裡,但陳賡去世後,傅涯卻不願再回去了。
她認為,這個房子是部隊分給內部同志的,她是組織部的人,現在陳賡不在了,他們一家幾口也不該占用這套房子。他們應該住到組織部去,不能再享受高標準的地方。
羅瑞卿是傅涯過去的老首長,聽到此事後直接找到傅涯,將她痛批了一頓,最後傅涯才繼續住下去。作為開國上將陳賡的妻子,傅涯卻從未依附丈夫,一向都是獨立自主的個性。因此陳賡死後,傅涯會有這個想法,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傅涯本名傅慧英,1918年出生在江西景德鎮,家境良好,也接受了不錯的教育。傅涯的大哥是家中第一個出去幹革命的人。從1925年起,傅涯的大哥參加了大革命和北伐戰爭,當時是在林伯渠領導的政治部工作。
大革命失敗後他去了國外,抗戰初期又回國,在西安做起了生意。由於這層關係,傅涯也早早接觸到了革命思想。
在中學的時候,她就時常跟著同學去參加抗日運動的遊行和募捐。但她做的最大膽的,莫過於在20歲的時候,帶著家中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去了延安——去延安,去抗戰。
到了延安後,傅涯便捨棄了原來的名字,更名為傅涯,這也似乎宣告著她從一個「洋學生」變成了革命同志。那個年代改名的現象並不少見,大都是為了保護還在國統區的家人。
1938年,傅涯在延安的抗日軍政大學學習,畢業後便進入了抗大的總政文工團。她長相清秀,又有文化,團里很多話劇、京劇的主角都拿給她演,因此她在文工團里漸漸小有名氣。而傅涯和陳賡的認識,也就此開始。
當時,陳賡受傷,在八路軍總部養病,期間去戰友王智濤家中串門。王智濤當時在抗大工作,他的妻子與傅涯則是同學。前幾年,陳賡的妻子王根英在任務中犧牲,給了他很大打擊,自此整個人一心都撲在了戰場上。
革命已苦,還孑然一身,作為朋友的王智濤自然看不過去,便有了給他介紹對象的想法。當天,傅涯和一幫學生到王智濤家中借道具,便在那裡見到了陳賡。
陳賡既帶著軍人的憨厚樸實,又爽朗幽默,而傅涯清秀文雅,卻一點不嬌氣,而且革命信仰十分堅定,兩人在相處過程中漸生好感。當時,傅涯在老家那邊其實有個未婚夫,但兩人卻因志向不同而漸行漸遠。而陳賡對亡妻不僅有男女之情,還有敬重之意。但所幸,兩人都理解對方過去的感情生活。
1943年2月25日,傅涯和陳賡結婚。革命年代生活苦,婚房不過是劉伯承辦公室旁的一個小房間。結婚時,陳賡對傅涯鄭重承諾:
一、我會尊重你的革命事業心,不會妨礙你對前途進取的努力;
二、也不會把你調到我的身邊做秘書;
三、我會愛你到永遠,這是真心。
陳賡對傅涯的承諾很特別,但這份特別正是為傅涯「量身定做」的。在相處過程中,陳賡深知道傅涯並非柔弱女子,她心中有家國大義,有頭腦有見地,又一向獨立要強,熱愛自己所從事的工作。
軍中不乏一些領導娶妻後,把妻子帶到軍營中,一方面是為了夫妻兩人感情著想,一面又是為了照顧妻子,畢竟戰亂年代一個女人生活十分不容易。但陳賡知道,傅涯不想要這種特殊的照顧。
婚後,傅涯在司令部的大院沒住幾天,便到附近農村搞農會工作了。她和農民同吃同住,幫著農民勞動,搞減租減息,完全沒想起自己還是個新婚女子。
那時正是全國反攻日軍的階段,中國的勝利形勢雖然越來越明顯,但仍不可放鬆警惕,因此夫妻二人都很忙,一個跟著部隊,一個跟著文工團,經常幾個月見不到。
有一年,因整風運動的原因,兩人都回了延安。當時,黨校一部的是高級幹部,陳賡自然是在這裡面,而傅涯則在黨校二部。一部和二部分分別在延河兩岸。當時傅涯手頭上有不少工作,還跟著冼星海搞秧歌改革,忙起來的時候,時常就不回家了。
陳賡想妻子的時候,便帶著一幫黨校的同學,像楞頭小子一般朝延河對面大喊:「傅涯回來!」傅涯在對面聽到喊聲,氣急敗壞,感到特難為情。
陳賡看似在感情中大咧咧的,在關鍵的時候卻很有分寸。洛陽戰役的時候,陳賡與傅涯已經很久沒見過了。有人便提議讓傅涯帶著孩子去部隊看看陳賡,傅涯便拉著孩子去了。
陳賡見到娘倆後,雖然很高興,卻又嚴肅說:「現在戰爭打得很緊,你要來了,其他家屬也要來,這裡工作就不好做了。」傅涯聽到後,不但沒惱怒,反倒覺得是自己思慮不周,馬上帶著孩子又回去了。
夫妻倆雖然恩愛不舍,但都將國放在家前面,有著共同的革命理想,彼此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兩人的第一個孩子是在1945年出生的,在此之前,兩人身邊卻已圍繞了不少孩子。1944年,陳賡把下屬朱向離派去做情報工作,便將他的一雙兒女接過來撫養。倆孩子平時在軍中的子弟學校讀書,一到節假日的時候,傅涯和陳賡便將他們接到自己家中。
陳賡對姐弟倆說:「你們的父母不在這裡,我和傅涯就是你們的爸爸媽媽!」
當時他們一家住在窯洞裡,裡面就一張床。孩子過來的時候,他們便在床邊拼上椅子和凳子,然後橫過來睡,勉強能擠四個人。食堂里要是哪天有點肉了,他們也把肉留給孩子們。
抗戰勝利後,傅涯也快到臨盆期了。有人給陳賡送來兩隻老母雞,生的蛋都存著,想著坐月子的時候給傅涯補補營養。待到傅涯生了孩子後,卻沒看到一個雞蛋,這才知道陳賡將雞蛋拿給前線負傷的同志了。
後來,陳賡知道工會老大姐陳媽媽那裡有點紅棗、紅糖,便想拿回來給傅涯補補,但傅涯還是沒吃上這些,因為這些又送給傷員了。對於陳賡這些行為,傅涯沒什麼意見,或許連她本人也覺得傷員比她更需要這些東西。
兒子出生的時候很瘦小,又缺鈣,傅涯整天帶著孩子出去曬太陽,卻沒對丈夫有過任何埋怨。
解放後,陳家更是成了幼兒園,那些烈士子女、父母在外地外國工作的,陳賡知道後都把他們接了過來。傅涯給他們做飯,織毛衣,同丈夫一同照顧這些英雄兒女。
1949年,傅涯在中央組織部負責檔案工作,陳賡在部隊工作,夫妻倆誰也不耽誤誰的工作。1959年,農村鬧饑荒鬧得厲害,中央號召幹部下基層鍛鍊,到農村去當社員。陳賡那時病情好轉了些,傅涯同他說:「我在中央機關這麼多年,現在你病情好轉一點了,我能不能去呢?」
陳賡聽後,沉默了一會,然後回答:「好,你去吧。」其實他私心是希望傅涯留下來,因為他身體不好,孩子也還小,但他仍然選擇尊重她,一如當年結婚時他所作的承諾。後來傅涯到浙江蕭山去了,兩人半個月通次信,每回看到信,陳賡便笑得像個孩子。
陳賡死後,傅涯內心悲痛至極。近二十年夫妻,縱使在分別最久的時候,兩人感情也從沒淡過。傅涯內心有過遺憾,覺得在他在世時沒能更多時候陪在他身邊,也沒有好好照顧他的身體。然而,她沒有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是帶著丈夫的期待繼續走了下去。
傅涯後來在組織部政法科、綜合科任職,又調到北京公用局任黨總支書記,還擔任北京第五六七屆政協委員。
除了做好本職工作,撫養兒女,傅涯還做了一些事,以全對丈夫的思念,對黨的責任。
她四處奔走,尋找當事人,收集資料,撰寫了一篇關於王根英烈士的文章,名為《報國何計女兒身》,這篇文章發表在《紅旗飄飄》上,向我們展現了革命年代一個女子身上的大義與無畏,也讓我們看到傅涯作為陳賡夫人的胸懷。
陳賡去世時,家中最小的孩子不滿6歲。他生前曾說:「孩子們太小,他們不了解他們的爸爸,你要多和他們講講我們過去是怎樣為共產主義奮鬥的。」傅涯遵照著這個囑託,向孩子們講述他們的父親是如何偉岸,如何優秀。但她又做的不僅僅是這個。
當年兩人聚少離多,陳賡外出打仗時,傅涯便交給他一本筆記本,等陳賡打完仗回來,交到傅涯手中的便是一本寫滿日記的本子。
那個年代也難以在哪裡定居下來,而那十年到來時,傅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筆記本先安置好。在她的妥善保管下,那些日記成了後人了解陳賡最生動的資料。
她認認真真研究陳賡的日記,又四處走訪陳賡當年的戰友,收集當年更多的信息。她和《光明日報》的記者帶著小錄音機去採訪戰友,錄音機一邊錄著,她一字一句又記著。1982年,《陳賡日記》出版,新世紀後,這本書又再版了一次。
傅涯回憶起當年陳賡未能寫完的作戰經驗總結,充滿遺憾,她記得陳賡對她說:「我寫自己的過去,不是為了炫耀自己,而是要為黨和軍隊提供一點可供借鑑的經驗和教訓。」於是,傅涯也將其當作自己的責任,當作對黨和人民的義務。這一對革命夫妻,真正詮釋了不負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