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陳逸飛、魏景山繪製的《攻占總統府》
在人民解放軍序列里, 有這麼一支特殊的部隊, 其番號從組建到撤編, 只存在了一年, 但卻有著解放南京的光榮歷史:1949年4月23日, 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並在國民黨總統府的門樓升起紅旗, 這是一個讓全世界矚目的偉大時刻。這支攻占南京的部隊, 就是隸屬於陳毅司令員的第三野戰軍第三十五軍。
總前委最初決定由二野第四兵團主攻南京
1949年3月底, 渡江戰役總前委制定的《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 (以下簡稱《綱要》) 提出:以部分兵力鉗制白崇禧集團, 以主要兵力首殲湯恩伯集團, 占領蘇南、皖南及浙江全省, 奪取京、滬、杭, 徹底摧毀國民黨反動政府的政治經濟中心。
同時, 總前委對於渡江戰役發起後國民黨軍隊可能釆取的一系列抵抗行動做了充分的估計。《綱要》規定:
……如敵實行第一方案, 第三野戰軍則全力於寧滬線上同敵進行決戰, 第二野戰軍則以一個兵團進至衢州附近, 截斷浙贛線, 其主力沿江東下, 攻取蕪湖、南京;如敵實施第二方案, 則改由第二野戰軍主力出浙贛線, 余同第一方案;如敵實行第三方案, 第二野戰軍以一部接替南京警備, 主力解決浙贛線上之敵, 第三野戰軍則全力負責解決無錫、上海、杭州地區之敵;如敵實行第四方案, 則以第二野戰軍攻取南京, 第三野戰軍攻取杭州、上海；如敵完全混亂, 則以實際情況臨機處置。
從《綱要》對上述幾種情況的處置來看, 前四種情況, 總前委都是確定由第二野戰軍來攻占南京。
正是基於南京的守敵有較強抵抗這種可能性的考慮, 總前委決定加強攻擊力量, 由戰鬥力強大的陳賡所部第二野戰軍第四兵團奪取南京。
攻打南京的其中一部分是原國民黨起義部隊
解放南京、占領總統府是中國近現代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之一。可很多人並不知道, 當年究竟是哪支部隊攻入了南京並占領總統府?歷史的真實情況是：攻占南京並打下總統府的是華東野戰軍第三十五軍, 軍長叫吳化文 (其實, 第三十五軍也不全都是吳的部隊, 是由吳化文的部隊和魯中南縱隊合編而成) 。
華東野戰軍第三十五軍改編自濟南戰役中起義的國民黨部隊。軍長吳化文率部投奔華東野戰軍後, 受到了陳毅、粟裕兩位司令的熱情歡迎。
華東野戰軍司令部高度重視這支起義的部隊, 將其編入人民解放軍第三十五軍序列, 軍長依舊是吳化文。
淮海戰役結束後, 第三十五軍開赴邳縣一帶整編, 為適應新的戰鬥形勢, 將由起義部隊組建的第三十五軍與魯中南縱隊合併。由於有了能征善戰的魯中南縱隊的加入, 第三十五軍戰鬥力得到了極大的增強, 為迎接新的戰鬥任務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第三十五軍由承擔牽制任務改為主攻部隊
渡江戰役前夕, 第三十五軍配屬於華東野戰軍第八兵團。4月, 第三野戰軍代司令員兼政委粟裕電令第八兵團：為求主攻方向之強渡順利, 決定第八兵團以積極動作鉗制鎮江、揚州中段之敵。即「保持與兩浦之敵接觸, 在我軍發起渡江作戰時, 同時攻占江浦, 爾後各個逐次殲滅浦口外圍之敵, 從正面鉗制南京守敵。」由於暫時沒有渡江任務, 因此當時沒有為第三十五軍準備渡船。這表明該軍不在渡江作戰的主力之列。4月21日, 第三十五軍一〇三師全殲江浦的國民黨軍。粟裕即對第三十五軍下達命令:
第三十五軍今晨已攻占江浦, 並以一部控制新河口封鎖江面, 主力本晚向浦口外圍攻擊, 該軍爾後行動, 依戰況發展另定。
這表明, 直到此時, 解放南京的任務仍然沒有交給第三十五軍, 該軍的主要任務仍舊是消滅「三浦之敵」, 後續行動待定。而第三十五軍也不負重託, 此仗打得極為彪悍, 極短的時間就把既定占領江浦、浦鎮、浦口的任務給完成了, 這大大出乎了戰役總指揮部意料。
至22日晨, 解放軍中、東、西3個集團百萬大軍勝利渡江, 蔣介石苦心經營的千里江防全線崩潰。這天中午, 蔣介石飛到杭州, 面對不可逆轉的敗局, 下令南京守敵在解放軍沒有切斷滬杭路之前, 向浙贛路、杭州、上海方向總撤退。是夜, 浦口敵守軍乘夜色掩護, 倉皇龜縮至江南, 決定放棄南京, 全線撤退。由於原定接管南京至蕪湖的二野第四兵團尚在江西湖口至安徽皖江地段, 轉到南京尚需幾日, 對此, 鄧小平與劉伯承決定取消第四兵團接管南京的城防任務。而第三十五軍經已全面占領「三浦」, 具備了進軍南京的最佳出發位置。為此, 總指揮部把這支原本負責牽制的部隊, 改為主攻部隊, 要求他們全面占領南京。就這樣, 解放南京的光榮使命, 歷史性地落在了剛成立不久的第三十五軍身上。軍政委何克希後來回憶說:「能夠在兄弟部隊的配合下圓滿地解放國民黨首都南京, 這是我們軍的最大光榮!」
在總統府門前紅旗升起
22日下午, 第三十五軍首腦機關在浦口火車站開會, 制定了「迅速渡江、占領南京」的作戰方案。
第三十五軍原定渡江後由先頭部隊首先控制南京外圍陣地, 然後在兄弟部隊的配合下, 圍殲南京守敵。但由於守敵大部分已逃走, 原定的作戰計劃變成了接收南京城。當得知第三十五軍已進入南京, 陳賡日記中寫道:「原定由我們攻占南京的任務已不需要我們了。」
至23日晨, 最早過江的是第三十五軍一〇四師的一個加強營。營長管玉泉當時並沒有意識到, 他和他的戰友們會在日後成為歷史性一刻的親歷者。在他記憶中, 這一刻應該是1949年4月22日深夜。
據管玉泉回憶, 他手下的這個營本來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要與敵人進行激烈拼搏的。可後來發現, 敵人在江邊築起了很多工事, 本來他們是準備死守的, 但沒想到他們是那麼不堪一擊。據三營戰士徐敏忠回憶：在追擊敵人的路上, 看到敵人布了很多「絆雷」, 不過先頭部隊已經用石灰標誌出來, 而敵人更是熟悉地形, 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管玉泉的這個營過江之順利也出乎他們的想像。「整個渡江過程幾乎一槍未發。」管玉泉一再強調這一點。到了下關碼頭, 「我站在船頭上, 第一個先跳了下來, 隊伍隨後也跟著嘩啦嘩啦地跳下船, 等著下一個命令。」
很快, 師副參謀長張紹安和三一二團團長王魁泉也趕到了, 他們命令管玉泉, 迅速占領總統府和國民黨的各主要單位。管玉泉隨即向全營官兵下達任務：兵分四路, 槍炮連隨營部占領水利部;七連占領空軍司令部：八連占領同一大院裡的社會部和青年部：管玉泉自己則帶著九連, 直奔總統府。
由於對南京道路比較生疏, 戰士都不知道總統府在哪兒, 於是由一位市民帶路, 部隊跑步直奔總統府。
部隊被帶到一幢緊閉的大門前, 管玉泉估計這座大得讓他意外的房子應該是國民黨總統府。戰士們一面拍門, 一面喊:「繳槍不殺!」這時候, 門裡有人響應:「我們給你們開門。」大門打開後, 很快有幾個人走出來。管玉泉注意到他們沒帶槍, 有穿軍裝的, 也有穿便裝的, 像是留守在這裡看門的。但管玉泉不管這些, 還是下令把他們「俘虜」了。
進了總統府後, 「我的命令很簡單, 就是讓大家把房子搜一遍」, 管玉泉回憶。九連連長郭士秀遂逐排下達此命令。
總統府很大, 一進門, 戰士門先看到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像, 畫像上是一身戎裝的蔣介石。營部通訊員王寶仁掏出捷克式步槍連打幾槍, 畫像被打了幾個窟窿。跟在他後面的通信員劉學山又補射了幾槍。
在俘虜帶領下, 管玉泉帶幾個戰士登上了總統府的頂樓, 旗杆上飄揚的青天白日旗再一次把戰士們給激怒了。「我們恨那旗子恨得要死, 我一把上去把旗子扯下來, 然後升起了我們衝鋒時用的紅旗。」
讓管玉泉記憶猶新的是, 此時已是1949年4月23日上午8時, 當紅旗在空中飄揚時, 他情不自禁地舉起胸前的望遠鏡, 向四周遠眺。「沒想到我這個窮苦出身的人, 今天能帶領部隊首占國民黨總統府, 雖然未能活捉蔣介石, 卻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大事, 讓我終生難忘。」
管玉泉還記得, 4月24日下午, 一輛嘎斯車突然停在總統府門口, 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 管玉泉一下子就認出是鄧小平和陳毅兩位首長。這兩位首長顯得興致勃勃, 見到管玉泉和戰士們, 親切地問:「同志們辛苦了！你們有功啊！希望繼續努力!」
陪同兩位首長去總統府參觀的一路上, 管玉泉還有些緊張, 他怕總統府內還埋有未清除的炸彈, 這畢竟是兩位大官啊!他和戰士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偵察。並沒有發生什麼危險情況。
陳毅和鄧小平來到總統府樓上, 還看了蔣介石的辦公室、會議室等, 又到其他地方看了一遍。不過, 這裡的情況顯然令兩位領導人有些意見。鄧小平說:「這樓內你們弄得這麼髒, 不要忘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啊!你們要嚴格遵守『入城守則』啊!」離開時又轉頭看看管玉泉:「你是營長?不錯！好樣的!」陳毅又補了一句:「守紀律, 好好維持!」
兩位首長離開後, 管玉泉立即帶領戰士們打掃衛生、清理雜物，然後安排九連守護總統府, 管玉泉則帶著徐敏忠等一起返回了營部所在地水利部。管玉泉後來聽說劉伯承也去參觀了總統府, 不過他當時並不在場。
南京解放以後的幾個月內, 第三十五軍擔任了南京的衛戍部隊, 到了1950年1月, 第三十五軍軍部調歸華東軍區海軍, 第三十五軍番號隨之撤銷。從1949年2月組建到1950年1月撤編, 第三十五軍只存在了一年, 但其解放南京的光榮歷史, 無疑是解放戰爭史上的標誌性事件。
1955年9月, 根據吳化文率部起義在濟南戰役中起到的關鍵作用, 以及他率第三十五軍在淮海戰役和渡江戰役中立下的光輝戰績, 吳化文被授予一級解放勳章。
——摘自《文史春秋》2018年第十期
